恩格斯葛格

【久翅】On the basis of sex(议会制辩论,1983年英国,二)

我想问一问主页,因为我感觉这一段似乎很多人没看懂。正式发第三段之前,看能不能再做一些调整。

夏夕空:

【四】


“加了个新词而已。事实上是基于男女差异考察有没有歧视的问题。”

“是,没错。”久世星佳点点头。


“但问题在于定了个‘emotional labor’,”Yuuhi用笔挠了挠下巴,“这是今年新词,主办方酌情给了个解释。但是给的例子太有导向性了。空姐……这是女性更擅长的领域吧?”

“那是因为出这个词的书给了这个例子,”把粗略写了论点的稿纸给后辈,久世星佳解释道,“情绪劳动这词第一次在The Managed Heart出现时,定义是‘管理情绪以适应工作的需要’。”


“啊。所以说解释辩题时直接说这个就行。”

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久世星佳继续说下去:“也不一定只讨论以照顾人为主要职责的工作。男女共处一间办公室,女性也被默认更应该照顾别人的感受、更善于沟通。在一家公司里,女性更多也是承担秘书、前台之类的工作。”

“是,我也觉得需要扩大情绪劳动的范围,把空乘护士之外的职业纳入考量当中。”


在议会制辩论赛中,作为第一位发言者,首相履行一项特殊的职责:她必须解释辩题中的关键词。

“不过,从事空乘护士行业的女性很多,”久世星佳叹了口气,“人们也普遍认为女性更擅长这个。那为什么要对此感到遗憾呢?”

“这个有必要说么?”

“但即便你把秘书、前台纳入讨论,空乘和护士对于情绪劳动的擅长你是没法回避的。还得想这方面的论点。我给你打个底子,你可以主要说公司里男女分工的问题。”

新晋副首相点点头:“好。这里本院有必要定义么?”


责权不分家。首相履职时相当自由:她不仅可以对辩题中的词做出有利于己方的解释,也可以对“本院”进行定义。

想象一下:你利用宝贵的15分钟准备时间、围绕本国国情写了几条有力论点,结果,首相微笑着,“本院为美国国会”——


“首相有没有可能把本院定成美国?”Kiriya翻着笔记,“美国高院过去十年裁了不少性别歧视相关的案子,情绪劳动跟玻璃天花板这类新词也是那边造的。”

依惯例她跟真琴翼没法在比赛教室内准备发言,两个人就找了个教室附近的窗台站着准备。


“不会,定成美国没用,”前辈有些心不在焉,“过去十年也没有告到高院的职场性别歧视案件,而且辩题还是比较隐晦的职场歧视。没必要。”

也不能说斯特恩教授神押题——尽早地讨论相当于把问题提前问了一遍,却没说答案——还不如让她一无所知呢。

她几次试图把精力集中在辩题上,想列出哪怕一个新论点来;却只觉得束手束脚。


下院的职责有一项是在上院讨论的基础上,提出并论证至少一个不同于上院的新论点。

所以准备的时候,下院需要猜上院的论点。


“您是不是也不太清楚怎么打这个题?”Kiriya小心翼翼地试探到。

“这倒不是,只是……”她沉吟半晌,“算了。辩题也就是加了个今年才出的新词。以往也打过差不多的题。”


“……”这样随便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么。

“说女性更加擅长情绪劳动,并非是认可情绪劳动的价值,反而认为情绪劳动在一定程度上是‘低等’的,”真琴翼顿了一下,“人们无法想象男护士、男空乘,这里面隐含了一种判断,即男性不该从事照顾人的职业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‘女性比男性擅长情绪劳动’,并非是因为情绪劳动多有价值才让女性去做,而正是因为低价值,所以女性才擅长。”


后辈皱着眉,想了一会儿:“啊……也就是说,这个论断内部的逻辑,跟‘妇女高贵,所以不该工作’、‘女人是家庭的天使’是一致的。”
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


【二】


题目摆在眼前,大多数人的论证思路是相似的。如果“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”说错了,那么就该为此感到遗憾;反之,论断正确,则没必要遗憾。

当然,这不是辩题唯一的论点;但不能否认,因为论断的错误而感到遗憾,论点会非常有力。所以双方上院往往为了争个对错殚精竭虑。


有必要么?

其实没有。


“你多给上院个28分钟,他们也能想到这个点,”真琴翼解释道,“只是,时间很紧张,首相往往抓住第一个跳进脑海的论点打,而忽略了这个点的论证难度。”

Kiriya眉头一拧:“难道你认为,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是对的?”


“屁话。如果我相信这个,我读法律做什么。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“也是读了法律才知道,未有明确证据之前,不能妄下论断。现在关于性别差异的研究才走上正轨不久,‘女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或者‘女性男性对情绪劳动都很擅长’,这两句话既不能证实,也不能证伪。”


“你先让我理一理思路,”Kiriya努力组织着语言,“也就是说,我们对这一叙述表示遗憾,是因为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这句话动机不纯?”

“是,党鞭不能提新论点,这话你要注意不能说得太直接。这样说,‘在座男性议员,有没有人想当一名护士?’、‘女性议员有没有想象过身边直系的男亲属是护士,或者空乘?’”


“嗯——”

“之后再说‘我们之所以无法想象男护士、男空乘,是因为我们惯性认为男性是医生、或者机长;我们更习惯将那些更受人尊敬的职业与男性联系在一起。’”

“所以,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是错的,”Kiriya敲了敲笔,“这一论断限制了女性成为医生、机长;所谓‘更擅长’是个借口,因为护士和空乘的工作价值并不那么受认可,却用‘更擅长’来引导女性选择这种职业。”


“你偷换了个概念。”党鞭不置可否。

“我理解了你的思路。”阁员嘿嘿一笑。


“加上个例子,”真琴翼用笔杆敲了敲后辈写的论点,“二战里女性支撑起了国内大部分行业的正常运转,部分女性还走上了战场。单打出这个点太偏了,但是能拿出来糊弄对方,发现偷换了概念总得费点时间。”

Kiriya点了点头。


【三】


这两人作为执政党下院,坑其实挖得不错。

“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感劳动”是不是事实,由于研究数据的缺失、她俩故意没进行论证;只是说,这句话之所以错误,在于刻意引导女性的择业倾向。


她俩自信满满,以至于忽略了一个变数——

己方上院。


“本院,作为英国议会,对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感劳动’这一观点表示遗憾。”

本院定义意料之内。

“所谓情绪劳动,是指受雇佣者管理自己情绪以适应工作需要的过程。男性、女性是指生理性别,表示遗憾是价值判断。”

议题关键词定义意料之内。


“我对于本辩题现实背景的阐述将融合于我的论点当中,”首相扫了一眼自己的讲稿,略作停顿,“首先,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这一观点,是错误的。”

声音蛮好听的,语速也适中。可贵的是没有套话——

很多首相打关于女权的题目,都会先回顾一下妇女参政论者的斗争史,不管这有用没用。


但是第一个论点仍然意料之中。真琴翼抬眼扫视了一下发言人:短发黑眸在她视野内一晃而过。

她不紧不慢地在笔记本上记下“论点一”,打了个×——

“请问在座男性议员,有没有人想当一名护士?或者空乘?”

……啥?


记论点的笔僵在手里;真琴翼猛地抬起头来,正对上首相的视线。

久世星佳看着她,眼睛一弯:“女性议员呢?有没有想象过身边直系的男亲属是护士,或者空乘?交个做护士或者空乘的男友呢?”

“怎么办?”胳膊被Kiriya捅了捅。

“我再想想。”她瞥了后辈一眼,小声回答。


没错——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辩手。各大学打辩论的是个小圈子,两年比赛打过来,人也能认识个七七八八。

有点水平的新人自己都应该认得啊……


“所以,”首相将目光移回兼做裁判的议长身上,“男性从事护士或者空乘,会显得很异常。这个异常并非源于两性谁更擅长这类工作,而源于我们的认知。”

“如果一个男人说自己在医院或是航空公司上班,我们更倾向于认为他们是男医生、男机长。医生、机长比护士、空乘更受尊重,技术工种被认为比需要情感劳动的工种含金量更高。人们对职业的认识不平等,而当这种不平等与性别联系起来,我们就能看到这一观点中的歧视倾向。”


就是这个论点——真琴翼心里“咯噔”一声——而且现在站在讲台上的人发挥得更好。

数据显示“男性更多从事技术工种、女性则从事情绪劳动”,所以反对党上院一般会说,正是因为“女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”,才会形成这种分工模式。

然而这里边其实隐含着一个错误的判断,即各行各业在人们心中地位平等。


所以,当以褒奖的方式告诉女性,她们“更擅长”从事这种相比较而言不大受人尊重的职业,潜台词究竟是什么呢?


“整个国家的女性曾经证明过自己。世界大战期间,她们纷纷走出家门,走向各行各业,走向战场。战事得以取胜,离不开国内维系行业正常运转的女性国民,离不开走上战场的女英雄。”

“战争期间,没人告诉我国女性,你们更擅长情感劳动,所以你们去做护士、做空乘,在办公室里也只用端茶倒水,只用接接电话。因此,议题中的观点是错误的,核心原因在于,这一观点是带有恶意的。我们对此表示遗憾,也是因为这一观点禁锢了女性的发展。”


……如果这是我队友,我应该已经抱着她亲了吧。

看着台上第一位发言人,执政党最后一位发言人愣愣地想。


【四】


“您有什么想法么?”

真琴翼猛地回过神来,正对上搭档一双焦急的眼睛。

“别慌,先把她的发言听完,”真琴翼小声安慰道,“别慌,还有我。”


“所以执政党上院第二个论点就是,”首相提笔在自己第一个论点之后打了个勾,“‘女性比男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这一观点、之所以令人遗憾,还在于它产生了广泛的影响。”

“这句话的确是夸奖:擅长管理自己情绪的人,往往是善解人意、温柔体贴的。因此,女性在职场中控制自己的情绪,司空见惯。如今的时代,社会希望她们是‘工作天使’——要用所谓女性特质、让职场如沐春风。”


“这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维多利亚时代,女性被要求做家里的天使,家庭的舒适是女性最大的责任;而人们告诉女性,你们高贵优雅,因此不该走出家门,否则不体面。”

“联系我们以往的经验,‘工作天使’意味着什么呢?”首相挑了挑嘴角,“女性擅长情绪劳动,所以你们善解人意一些,做好辅助工作,不要肖想男性的职位。否则,褒奖的反面就是指责,你不近人情,没有女人味,是个铁娘子。”


如果是我——真琴翼叹了口气,记下第二个论点——

我要谈刻板印象了。

“职场对女性的刻板印象,成为了限制女性职场发展的问题。我们衡量一个人的职业价值时,是看这个人擅长做什么;而非男人擅长什么,女人擅长什么。”


“女性的职场境遇、我们今天讨论的题目,让我想起了乔治桑写戏剧加百列时的一篇文章。她写道,‘飞向天空之时,女人的翅膀突然融化了;苍穹如水晶般透明,不可逾越’。”

……这不就是玻璃天花板这词的出处之一么?!

但引用的也挺自然。议长看起来也挺喜欢,听得很入神。


“这个女性版本的伊卡鲁斯神话,不仅适用于那时的女性,也适用于当今的职场女性。‘女性更擅长情绪劳动’,良言如斯,仿佛阳光一般融化了她们飞向广阔天空的翅膀,断送了她们更多的职业可能。”

“这就是一句看似褒奖的话所能造成的影响。综上,本院对女性更擅长情绪劳动这一观点表示遗憾。”


转头看了看不断在纸上修改论点的Kiriya,真琴翼咽了口唾沫:“别慌。”

“……有啥点么?”


“至少你不是她之后发言的人,”用笔杆指了指台上,真琴翼的声音饱含同情,“你看,正往台上走的那个,反对党领袖。”


“……”

“他都快要哭出来了。”

转载自:夏夕空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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